顾履霜

脑洞大套路深刀子精,常年失踪佛系更文。

【小银钩】井然X何开心

*(伪)意识流

*致郁向大刀,慎点

 

井然推门进来。

房间是淡蓝色的,如同一片陌生的海。他的母亲躺在房间正中的沙发椅上,像是无故远离他的一座孤岛。她的身前坐着一个男子,背对井然,正细心收起手里一件泛着冷光的金属物。

这是催眠的摆锤。井然关上门站在原地,看那个男子站起身来。

那人理了理自己的白色西装外套,黄昏泛红的夕阳自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的柔软薄膜,看起来像是一具圣洁白皙的古罗马雕塑。

井然出了出神,那个人把脸隐在一片黑色的逆光里,拿手势示意他出去谈话。

 

母亲患上了老年抑郁症,他是昨天才知道的。他托最近帮他家卖房的中介先找了一家靠谱的心理咨询诊室,就立刻从意大利订了机票回来,刚落地就奔来了这里。他计划等到母亲病情稳定了,就接她到国外去接受更好的治疗。

走廊外的墙被夕阳照得发红,映在井然眼里,令他疲惫的眼睛更加刺痛。他尽力听着对面的男子说着母亲的病情,胃里却因一路上的焦虑厌食而一阵翻涌。他蹲下身去,眼前有些发黑。

他捂着唇干呕了两下,一抬头,对上了一方手帕。

那是一方格子花纹的棉布手帕,干净整洁,甚至莫名地有些衬他的蓝色西装。这个不能容忍床上存在一根头发的洁癖设计师鬼使神差般地接了过来,看向手帕的主人。

那个人微低着头也看他,将长长的睫毛阴影伸进琥珀色的眸子里,又从中探出来,打在挺拔的鼻梁上。夕阳给他的唇刷了一层金红色的光泽,令它看起来温软可口。

井然惊觉自己的目光太放肆,把头别向一边,整整衣裳站了起来。

他们两个身高相仿,井然高那么一点。

他先道了一声“谢谢”,还没开口说什么,那男子扬唇笑了一笑,对他道“既然先生今天不舒服,那我们改天长谈——信得过我的话,您母亲就暂时在我这里养病”他探手从西装内袋里取了名片递给他:“心理咨询师,何开心”。

井然瞧着那朵白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长廊尽头。那方棉布手帕还攥在手里,像是一个软绵绵、轻飘飘的梦。

 

 

井然带母亲去心理咨询室的次数越发频繁,母亲刚开始还担忧去国外会生活不习惯,后来见自己儿子没再提这事,也就宽了宽心。

母亲很喜欢何开心,井然看得出来。

 

她已经在这些天里把这位何医生的家底都快翻个底朝天,也少不得怪他没有女朋友。

“倒像我这个儿子,除了谈恋爱,什么都在行”。

井然面上窘了一瞬,无奈道:“妈”。老太太倒是接着笑道:“优秀的人可能大都难找到契合的灵魂,不着急”。

何开心也喜欢这位直来直去的妈妈,坐在她身边絮絮叨叨地聊。井然插不上嘴,下楼去买了些水果,给二人洗净,坐在一旁敲笔记本。

得知何开心钢琴弹得不错,老太太乐了,一定要何开心到她家去做客,说他弹钢琴,井然拉小提琴,她自己唱歌,安排的明明白白。两个人像是忘年的知己,倒把一旁的井然忘了个干净。

 

黄昏,井然扶着老太太上车回家,老太太还在他耳边絮叨:

“我真喜欢开心这孩子。你瞧瞧,我就跟他聊天,不用吃药——就开心的不行。下次你邀请他去咱家做客,听见没井然?”

井然拍拍她的手背,笑道:“好”。

 

 

这天,何开心照例送两人出了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白阿姨今天说他的性格真好,还夸他懂得多。何开心想着,嘴角不自觉地浮上微笑。

 

拉开车门,手机响了起来。何开心拿起来看了一眼,微笑凝固在脸上。

是妈。

他发动车子,按下接听。

“明天下午三点,我帮你约了胡娜”。

“……我明天有事”。

“我不管你有没有事,明天下午三点,你必须出现在富丽华”

“妈……”

“不求上进!早知这样,我生你做什么?”

没说完的话被这样凌厉的一句斥责截成了碎片。

连同他的心。

 

是啊,生他做什么呢?

那声音尤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历数他的不是。何开心按下了通话结束的按键,将手机调成静音,抛进副驾座椅。

二十多年都听她的,反而将自己活成了这个样子。联姻什么的,听起来更是个笑话。何开心无意跟哥哥争家里的财产,他的父亲本来也没把他这个二房儿子当什么继承人培养。这些他虽然嘴上从不说,但心里再清楚不过。

只有妈妈不甘放弃这样的权利。但想来她为自己的儿子考虑,这也完全是人之常情。

大家都很正常,看来就只能是他自己不正常了。

 

开门,换鞋,何开心把自己扔在沙发里。偌大的家里空空荡荡,时钟走动的声音听在耳中尤为清晰,像时间在一座中空的水泥块里留下冰冷的跫音。而他在这其中,像是角落里一方上了锁的盒子,钥匙不知所踪,他便也渐渐习惯了跟时间永久沉默的对视。

医者不自医,他快到了一个临界点。

 

他闭着眼睛,身体仿佛沉入无尽的大海里去,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包裹他的全身,连骨缝都浸出凉意。蓦然,门铃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将他吓了一个激灵。海潮轰然退却,他蜷缩在沙滩上,呼吸急促像一条失水的鱼。

他拖着身子起来开门,是井然。

“何医生?”井然有些错愕。何开心的眼下横着一抹暗色,头发乱乱的,几乎扎进眼睛里。

他没见何开心这样疲惫过,印象里,他总像一朵轻盈的云。

“我能进去吗?”他试探问道。

何开心勉强笑了笑,退步让他进来。

 

井然把手里的一兜水果轻轻放在桌上,那是他绕道很远去买的老柑,上次去诊室看母亲时买过,何开心也爱吃。他打量了一圈儿房间的布局摆设,目光还是停在何开心的脸上。

何开心起身帮他倒水。井然发觉他像是不太舒服,连忙上前去,道:“我来吧”。他伸手去接量水杯,触到了他的手。

濡湿冰凉。像是刚从深海里捞起的一块水母,因为失去海压而暴死,软绵绵地随波逐流。井然被脑中不合时宜的想法吓了一跳,直觉告诉他,何开心不舒服。

关怀的话还没出口,何开心触电般缩回手,量水杯失去依凭,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何开心愣在当场,半天没回神。

井然扶他坐在沙发上,出声询问:“何医生,你没事吧?”

何开心像是终于把魂儿找了回来,勉强一笑道:“没事”,顿了一顿,又说:“我有点累,想休息”。

井然拿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不热。他嘱了几句,又找到了垃圾桶,连着收拾妥当的一兜玻璃碴子拎下了楼。

后来的井然时常后悔。如果当时他不急着回去改招标材料,而是低头看看手里的垃圾袋,也许会发现里面的空药瓶,也许能够得知何开心的秘密。

 

 

何开心有严重的抑郁症。

他从没告诉任何人。

天知道他是怎么在白天扮演好一个稳定可靠的正常人,在夜晚就恢复脆弱的原型,碰碰棉花都能被扎伤。

这也是他从不留下井然待到傍晚的原因。

他不愿意示弱,哪怕在喜欢的人面前。

 

他忘了昨天自己是怎么睡下的,一觉醒来又是傍晚。

屋里没开灯,窗外的灯光亮起,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看起来孤独又落寞。

何开心握着打开盖子的药瓶,指骨把皮肤顶得发白。昨日里母亲的那句话一直在他耳边走马灯般回响,连梦里都是。她一直都是那样想的吧,在她眼里,不听话的孩子,做什么都是错的。

人都有着不同的哀伤。这个职业让他听到了太多故事,稍有不慎,便掉入黑暗织就的巨大漩涡。他见过被爱人抛弃后陷入抑郁的青年男人,狠狠掐着一支烟坐在他面前却不发一言;他也见过活泼可爱的女孩子,笑起来甜甜的两个酒窝,背一个挂着轻松熊的黄色帆布包,长裙一掀却露出了腿上密密麻麻的青紫与伤痕……

他像海滩上一个搁浅的海螺,放大了来者夜深人静时惊痛的咆哮,却忘了自己也只是一层脆弱的壳。

什么时候有的裂痕,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有时极羡慕井然。他那样优秀,还有一个那么温柔的妈妈,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无条件支持,真令人安心。

但那样好的一个人,他很难说服自己配得上。

他看了一眼手里百忧解雪白的瓶子。明明是能救他的东西,此刻却看着那样可怖。他不想再吃药了。身体已经囚禁如同笼中之鸟,精神就自由放纵一回吧。

他抛了瓶子,转身望向窗外华灯初上的城市。

能帮的都帮了,这世界,会更好吧。

 

这海螺终于从内而外地裂了开来,把一腔子湿润润的水汽都暴露在阳光下,被滚烫的烈焰兜头一浇,哗啦啦溅了一地锋利的刃。

倘若他回回头。

亮着的手机上是来自井然的几个未接和一条新短信,他拿下了圣天使桥的项目。

他抱了一束花,就等在楼下。

 

 

罗马。

 

圣天使桥如期完工,古罗马城中人头攒动,大家衣着鲜艳从四面八方赶来,像赴一场盛大的宴会。台伯河上聚集了盛满鲜花的几艘小舟,船夫也戴着蓬松的花冠。

五彩鲜花的簇拥下,中国设计师井然为圣天使桥的竣工开放作最后的发言。

 

他一身灰色西装,胸前的口袋里别着一方格子花纹的棉布手帕。清晨的阳光穿过他微卷的发,在琥珀色的眸中折射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人群发出一声惊叹。对华裔设计师竞标拿下圣天使桥项目这件事,他们本土人民本来是意见不小的。一直争论到现在,却在见到这尊“复活的雕塑”时,集体被某些东西折服,态度大转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美是无法宣之于口的,惟有臣服才是唯一归宿。

 

一把低沉醇正的意大利语响在台伯河畔,古罗马的上空。短短的致辞之后,井然沉默一瞬,缓缓结尾道:“这座桥,也为我的天使而建”。

人群中传来羡慕的笑声与欢呼,大家试图用目光去找那个幸运儿,但他好像太过害羞藏得太远,令大家一无所获。

回过头去,那位翩翩的绅士已经离开。

井然下了台,接过助理准备好的一束白色雏菊,小心翼翼地捧着它穿过欢庆的人群。

 

台伯河边水声潺潺,不远处的木平台上有人抱着木吉他弹奏情歌。井然的眼中终于蒙上一层雾蒙蒙的温柔缱绻,而此前从未有人见过这样的他。他捧着那束白色雏菊,弯腰放在了水畔。

那里已经有了许多鲜花,现在雏菊也静悄悄躺在了其中,不再孤单。

井然眼前浮现出一个云朵般轻盈的身影。他望向虚空,像是与谁亲密耳语:

“Ti amo, angelo mio”

 

阳光落在雏菊花瓣上,清晨的露水像极了情人的眼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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